【筆記】2D動畫成本計算

 

　　由於前陣子看到台灣一部2D動畫因為一集三分鐘要燒百萬被批評得很慘，讓我真的覺得台灣鄉民對於2D動畫的製作流程以及會花費的成本實在是很沒有概念。因此我決定打一下這篇筆記。

　　先聲明我不是相關業界人士，只是個會去關注產業狀況的傢伙。所以，這邊要以門外漢的分式去推敲到底合不合理。

　　建議在推敲前先看過這幾篇文章：
　　日本動畫業界製作流程完全揭秘(一)
　　日本動畫業界製作流程完全揭秘(二)
　　日本動畫業界製作流程完全揭秘(三)
　　日本動畫業界製作流程完全揭秘(四)
　　日本動畫業界製作流程完全揭秘(五) 

　　如果沒空看完，那我這邊大概講一個基本一定要知道的，但我後面不會提的，那就是原畫師和動畫師是分開的。你可以把原畫師想成是一家公司的小組組長，動畫師是最底層的基本員工。意思就是他領的薪水一定是比動畫師多的。

　　這幾篇文章其實是大約於2007年在製作天地無用的動畫公司官網所看到的中文官網介紹。但很遺憾那網頁早就關了，只能看到有人備份的文字，沒有圖片。不過我在我以前製作的2D動畫教學有提供我保存的網頁下載就是。

　　雖然已經過了十幾年(此篇筆記是2019)了，但其實有看過白箱的人應該都知道，那流程其實沒變化太大，雖然白箱也是2014年的作品了，但做2D動畫就是得一張一張畫，所以他的大至流程不會變化太多。而再加上，日本產業對動畫勞工的壓榨一直是有的，所以就算到了現在2019年，這樣的文章還是有出現：
　　"日本動畫爛片頻出的真實原因，畫師工作時間長，工資低":

"現今日本動畫每一季都會有相當數量的爛片，導致一部動畫成為爛片的因素有很多，有客觀上的原因，也有主觀上的原因，其中有一個因素，那就是動畫業界的工作人員基本的工作環境以及薪資待遇保障都沒有，在連飯都吃不飽的前提上，就不要再奢求動畫製作人員們能夠將每一部動畫都做好了。並不是每一名在日本動畫業界工作的人，都可以一直只靠愛發電下去。"

　　
　　講這些是想讓人明白，我們平常看到的2D動畫，是非常地得來不易的。

　　好!回正題，究竟一個大約三分鐘的動畫會不會燒到百萬？

　　首先，我們要先知道日本2D動畫大多是以FPS24去製作，也就是每秒24張的意思。但要注意，日本動畫為了節省成本，其實不會真的畫那麼多。還有一件事就是，一個動畫要畫到好不是畫越多越好，其實節奏更重要，但這是題外話了，有興趣的人多到2D動畫交流社團問人或看仙人掌大這篇文章。我這邊為了方便計算，所以全以一拍三也就是每秒8張來去做計算。(不選擇一拍二的每秒12張是因為用現在普遍動畫要流暢的最低需求去看待)所以，3分鐘180秒的動畫就是180X8=1440張

　　從製作流程三可以看到以下這段文字:

"一個剛進動畫公司的新手一個月大概可完成400張左右的分格動畫(通常低於400張)"

　　感覺得出來新人畫400張就是高手了，而我為了方便計算，一個人300張好了。1440張算1500張，所以1500/300=5,一個月要5個人手。(總覺得有人會認為不需要到千張，給個參考，我九年前做的專題動畫大概一分20秒,也就是80秒,我畫了495張。每天最多16張但是是最多，我總共花了3個月才把495張線稿完成。後來我去問了一個在業界的朋友，一個要成為原畫師的動畫師考試需要一個月能畫上500張,只是近幾年下修到200-300張..)

　　而這只是動畫師的需求，還有後製，我就以一個人好了。

　　然後要有導演，要會畫分鏡，一個人。

　　然後背景，好，辛苦一點，也一個人。

　　上色人員，也辛苦一點，一個人。

　　音樂音效與配音，通常算外包，但我再當一個人。

　　原畫師，也當一個人(其實老實說我有點懷疑台灣現在的小團隊有沒有這樣的角色，以前宏廣時期是一定有，因為在我還是學生時期有老師就是宏廣的原畫師,還提到那時候他們月薪有到四萬。但總覺得台灣小團隊現在還沒能做到像日本那樣的細節，有辦法騰出一個這樣的傢伙。感覺導演兼職或動畫師負責的地方看導演分鏡去想畫面的機率蠻高的。)

　　所以製作這個3分鐘動畫需要11人。我還沒去算行銷費用，我就當導演為了夢想可能身兼數職好了。
　　
　　那，薪水怎麼算呢？我這邊打算用月薪的方式來計算。其實以日本業界來說動畫師很可能是以張數計價，台灣外包也可能以分鐘計費。但我不認為這是健全生態該有的方式，即便這在日本很普遍。 我認為薪水之所以要定最低薪資，就是希望至少要能養活一個人一個月的基本生活。用這樣的方式去建立業界才比較健全。

　　目前2019年雖然基本薪資是23K,但有工作的其實大家都很清楚，至少要30K才比較能應付基本生活，所以才有人提要把基本薪資調到30K(雖然我相信做這一行的25K-28K甚至更低的應該很多)。因此以每個月3萬,11個人,一個月做這三分鐘動畫，可能最低需要33萬。

　　好，所以有人會直接下結論說不需要百萬。

　　但我是覺得，新聞雖然是說三分鐘燒百萬，但誰知道搞不好是以一季六集每集三分鐘這樣算的，如果是這樣的話，6X33=198,也就是198萬了。

　　或許我這樣講有點偏心，那我今天來看看日本動畫產業好了。雖然我知道國情不同有時候不能比較，但認真講，其實更應該是公司文化不同，很難比較。今天我只是要計算，一個三分鐘動畫到底燒多少才合理。就算我確實一直在幫人說話，但其實我更希望是產業能建立在健全的薪資和人力制度上而去推敲到底要多少才合理(不過也要注意,我並非相關業界人士也沒有開過公司,這些計算只能當參考)。
 
　　總之從這篇文章可以知道日本的狀況:
       一集24分鐘的動畫，製作成本大概需要多少錢？:

"片長為24分鐘的日本動畫，平均單集製作費為1000～2000萬日元。其中「親子動畫」或者對作畫強度要求很低的動畫，製作費標準值為1100萬日元。面向青年的深夜動畫製作費基準為1400萬日元，相當於80萬人民幣。（數據來自增田弘道的《日本動漫產業的商業運作模式》）"

　　而新聞的這部作品就是親子向作品，所以我們用1100萬日元來看待好了。也就是說，在日本製作24分鐘親子向作品需要大約300萬台幣。用直接將24分鐘換成3分鐘來計算，24/3=8,所以我300萬要/8,大約37萬。這樣的意思就是日本3分鐘的親子向動畫需要花上37萬台幣。

　　或許有人會說，你看，一集3分鐘動畫費用根本不需要花那麼多。也有人會說，日本已經有很完善的動畫產業了，他們這樣的成本以台灣來說絕對算高，且物價也比我們高，薪資也比我們高。他們是要三十幾萬的話那我們台灣應該更低。

　　但說實在的，你看一下日本產業被壓榨的狀況：
       [翻譯]美國動畫師：日本動畫界是個違法的惡劣產業:

"注：他在Reddit AMA也回答過薪資的問題，現在他在小丑社一個月約能拿到1000美金，在之前的奴隸公司只能拿到一個月300美金。"

　　一個月1000美金是大約台幣三萬， 看起來好像差不多。但要知道日本20多歲的平均薪資大約是年薪346萬日元,也就是月薪28萬日元,也就是大約八萬台幣。
（來源:日本各行各業的平均年收和年齡分布於2016年的統計)差了兩倍多啊(別忘了他待過的奴隸公司更慘)，所以可以知道到底有多壓榨了。

　　另外我後來又找到了一份資料，這裡提的比我上面找的單一個人資料還可信：
 　　【閒聊】由動畫師的待遇討論日本動畫產業之現況：

"根據日本文化廳的調查，一位日本的「動畫師」平均的年收為111.3萬日圓，而一天平均工作時數為11.3個小時，一個月的平均工作時間則是251.3小時；換算成時薪的話，平均每小時只有拿到370日圓，比起日本東京都法定的最低時薪888日圓還低的多。以當前的匯率來換算的話，年薪約27萬8千台幣，也就是只有23K~24K而已，更不用講說把工作時數考慮進去，也只有約90元台幣的時薪而已（台灣檯面上至少還有115元台幣）。此外，日本的動畫師是以「個人事業主（自僱）」的形式任用，接受動畫公司的委託，所以並沒有受到所謂的勞動基準法的保障。"

"以作畫的幾個職務的年收錄來做垂直比較，做出了一張金字塔圖。一般來說，從「動畫師」升到「原畫師」，最少需要一至兩年在動畫師的累積工作經驗，並且需要了解一些分鏡的攝影技巧，更不用說後面各話的作畫監督和整部作品的總作畫監督，要從那麼多的動畫師中脫穎而出，也不是那麼的容易。換算成台灣，大概要做到作畫監督才有辦法達成所謂年薪破百萬的里程碑。而按照日本文化廳的統計，20多歲平均的年收是110萬日圓，30多歲則也僅僅只有214萬日圓......。"

　　感覺我再貼下去就是完全複製貼上了= ="建議有興趣的朋友點進連結看，裡面還有一家工作室流出的成本表。他列的工作項目與花費會比我這邊列的更加明確，雖然是日本公司就是。後面還有提到其實動畫公司在全部動畫的營利只站11%(所以要支持您喜歡的動畫請多買他們的BD和設定集)，這也是為什麼他們薪資那麼低的原因。

　　其實關於日本2D動畫產業的現實面，我在這篇：[筆記]一個日本動畫產業相關的募資計劃New Anime Making System Project 也還有一些進一步的資料分析就是。

　　還有我這邊再提供一個角度，一個在日本工作，年薪110萬日元(月薪約26466台幣)的日本動畫師，這種工作如果在台灣是份怎樣的工作？

　　我查了一下，2012-2013年台灣20-29歲的平均月薪28368台幣（來源：here）。再加上我前面有提到，日本20歲年輕人的平均月薪大約是28.8萬日元,差不多是83078台幣。因此，在日本月薪領26466台幣的動畫師，他在台灣是相當於領28368*26466/83078=9037。也就是月領9千多塊錢的勞工。試想現在的公司如果說我9千塊月薪請一個人，你覺得他不會被譙到爆嗎？當然我相信可能還是有這樣慘的傢伙在的，因為我確實看過一個台灣的成人繪師在台灣只接外包，我個人認為他功力還挺不錯的，但他在別人的社群平台提到他年薪只有十二萬，也就是月薪一萬。我個人是頗好奇他是如何在台灣生活的就是。可能家裡的容忍度是高的。
　　 
　　然後應該也有人好奇，那日本人呢？他們是如何在物價比我們台灣高的日本生活？我在2014年去過日本仙台，我感覺領台灣的薪水，其實勉強可能還是可以在那邊花費和住台灣差不多的錢(但注意，這是樂觀推斷)。因為我有注意到他們超市在過了一定時間是有賣日幣150-200的，也就是差不多台幣50-60塊的。大概如這裡講的：
　　窮游日本！教你如何用一個500日圓硬幣吃到嗨(･∀･)ﾉﾞ

"大家知道唐吉可德分店都有熟食區嗎？價錢與便利店超市差不多、份量卻多很多！甚至有低至200日圓的。"

　　所以我相信那些靠愛生活的熱血動畫師還是能生活的，只是很血汗。看到這裡，所以如果有聰明的傢伙應該都知道為什麼日本這動畫產業那麼血汗還能活的原因了吧？因為這些數據都代表著一個事實，那就是他們可以發包給國外。想想他們動畫師的薪水差不多是我們國家的一個20-24歲年輕人平均薪資時，加上，還有其他國家更便宜。你是日本公司，你會不會選擇外包？所以看到這裡，連迪士尼動畫大多都以3D動畫為主的年代，你是不是得對於現在還看得到自己喜歡的2D手繪逐格動畫要心存一下感激?

　　當然我們不能說一集用1100萬日幣當成本的一定用壓榨的方式去計算，畢竟我沒證據。但因為一直聽過這業界有多黑暗，所以我實在不太相信1100萬日幣就夠了。(指的是若能給基本底層員工薪資保障的狀況下)

　　另外，就算一集3分鐘這樣的親子動畫實際成本是一個月花上三十萬台幣，和新聞講的不太一樣，但有沒有想過一個公司要維持，你會希望只維持一個月嗎?至少也希望能撐個一年以上吧?我還沒把水電費，每個月工作室房租租金算進去(要養11個人的工作室總得大一點吧)。還有電腦硬體設備，軟體費用支出算進去勒。先不說一集要百萬，但開個公司,只算人力費用，你撐個一年絕對得燒百萬好嗎？

　　還有一點，台灣的2D動畫斷層太嚴重，環境也不夠好，一家新公司剛起步總是有可能花上不少學費，因此剛開始不小心花上百萬是真的有可能(測試作法、打掉重畫……etc等問題只要工作流程一拖個四個月就33x4=132萬了)。

　　講了那麼多自圓其說的結論，好像沒幫到這部動畫。老實說我去看過一集:

　　我感覺動畫張數方面至少是及格的作品。沒有到進擊的巨人那樣高分，但應該也有"天體戰士桑雷德"到"我們這一家"之間的分數(注意,我說的是動畫張數,如果你要說故事不行,我只能說這見仁見智，故事感觀本來就是很主觀的事)(還有一點要注意，前面其實提過，動態要做得好其實節奏會比張數更重要，我個人判定這部動畫的節奏可能出了點問題，但他的張數並不是那麼少的)。

　　還有一點，如果這部動畫的張數沒有我說的那麼多，那確實我提的花費成本在動畫師方面需要五個人來製作會站不住腳。但我個人認為就算只有600張或800張，沒有到基本的1440張。我是覺得各位有在一般公司至少有基本薪資的公司工作的人能夠想一想，如果你的工作是可以輕易地這樣量化，在可以和他人一起比較的狀況下，那是否在薪資結構上就不會這樣輕易地取得你現在的薪水？我個人認為，其實很多的工作基本薪水不應該以量計價的，這點很違反數學邏輯，也違反了蠻多人的常識。但我想說的是，給予一個人基本的生活費用，這是一個要成立一家公司的人的基本。我當然知道這很天真，但其實那是因為美術這領域在台灣就是比較不被看好(可能整個亞洲都是如此)，今天要是連程式員也是這樣，以程式案件計價，我相信薪水也會低得很多。而且我講的是基本薪水，並不是想刻意抬高價錢。還有，如果該員工做了幾個月不適任，當然就是把他裁掉啊。所以我覺得不該用一個人一天只畫兩張，另一個人畫了10張，這樣去說他們不該拿一樣的基本薪水。畢竟你又怎知道前面那個人後來不會迎頭趕上?人才對公司的貢獻其實是不該那麼簡單地量化的。當然我承認這是我較天真的看法，事實上業界就是很現實，只是說每個領域都這樣看待的話，我個人認為，那很可能很多人都不配拿他目前的薪水了。另外如果您是待在這個行業的苦行僧們，如果您所處的環境沒辦法達到這樣的理想我也希望您別急著指責他人破壞行情，如果覺得目前您的所得比您認為破壞行情的價碼低，若不能接受自己是這樣的價碼，就請急早抽身；若能接受，就當是在練功，希望能讓自己將來更強大到可以改變環境為目標。雖然我知道這有點強人所難，但我這邊也只是提供一點觀點就是。

 　　而關於成本計算這邊再補充一點，其實我直接用動畫師的張數去做計算，數字其實是一定比較低的，只要了解日本2D商業作畫流程都知道還有原畫師，原畫師也是以張數計費，雖然原畫師的張數較低，但是他的價錢較高，因為他必須要設計出確切的中間張構圖。

　　然後有看到有人說這種風格沒有賣相，但要知道，這種親子向的風格本來就是要拿"我們這一家"和"櫻桃小丸子"這類動畫來去做比較的。親子的市場和大家平常在看的動畫市場可能是不一樣的。

　　還有就是，有看到有人說學生作品屌打這部作品，問那些學生作品有需要到百萬？我必須要說是有可能的，因為學生是有家人在養，所以當然看不出需要花那麼多。

　　總之我還是希望，覺得不好看，OK，但要批評別人不該燒到百萬，好歹也先了解一下動畫的製作流程（有看到說這動畫三分鐘只畫72張就明顯不理解）和成本計算(也看到有人說叫大學生做這作品只要5千的)以及市面上的親子向作品(一直拿來和進擊的巨人比較的..)。

　　另外個人是希望大家可以想想，現在不是有很多電影、電視劇以及遊戲是高成本但卻被大家批得半死的作品?可是有沒有想過，很少人會去批評做出這樣的東西不該給團隊那麼多錢，大多都是覺得燒了就燒了，頂多就是對這團隊不再信任而已(像是冰與火之歌第八季的成本是本季最高但卻是評價最差的)。而娛樂產品本來就是該交給市場機制決定其生存。他背後燃燒的金錢，我們大多都認為是需要在合理的制度下就好（指的是足夠應付成員的生活），至於開發成本時間過長導致他成本提高也是那個團隊的問題。所以有人覺得新聞的那個團隊不該這樣叫，這點我覺得可以接受，但也不到需要批鬥的地步，畢竟也有可能是媒體訪問的狀況下，他據實以報。這樣的話也沒什麼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