噁心。
一陣感覺襲上心頭，而她想不到比這更確切的形容詞。
好噁心。
她抓起書包，轉身，拔腿逃開。用非常之速度，逃得非常之開。
不行，還是不行。她感覺得到，一隻隻躲在暗處的眼，隨著她的經過一隻隻睜開。
那些邪氣的眼、猥瑣的眼、佈滿血絲的眼、噁心的眼……一隻隻睜開、轉動，然後窺視。窺視著她。
她聽到那骨碌碌的轉動聲，而這種轉動聲最令她作噁。
喉頭一股辛辣感呼之欲出，她吞下一口口水，步伐變得更急促、也更惶恐。
惶恐的步伐，她拐過最後一個轉角。惶恐的步伐，她踏過咚噹作響的鐵梯。惶恐的步伐，她終於站到了門前。
一柄劍似的鑰匙，少女持著它做了個完美的擊刺。銳利的鑰齒扎入那顆躲在鎖孔裡的眼、完美地與鎖齒齧合起來。少女轉動鑰匙，她看到一絲稀淡的水液從鎖孔裡流出來。
門噫呀一聲，然後被重重甩上。
「砰砰砰砰砰砰砰……」回音低綿不絕。
少女低下頭，她喘氣。
她看到制服被汗水染濕，大概還有點鹹鹹的，她想。
她看到自己的胸膛微微起伏著，以一種簡單而諧和的韻律。
於是她閉上眼睛，繼續喘氣。
甩開了嗎？
終於甩開了嗎？
我‧真‧的‧把‧它‧們‧甩‧開‧了‧嗎？
一字字，她的心谷裡響徹著。然後，再接個問號。
該死的問號。
該‧死‧的‧問‧號。
她自安逸中驚醒，然後剎那間，她聽到了。
「骨碌碌」「骨碌骨碌」「骨碌骨碌骨碌骨碌……」
她用驚惶的眼神搜索著每一個暗處、搜索著每一隻眼……然後，她發現到這裡也是一樣。
百隻眼、千隻眼、萬隻眼，凝視著她、窺視著她、瞪視著她。
噁心。
她的胃劇烈翻騰，她聞到自己的喉間散出一股辛辣的酸味。
好噁心。
少女摀住嘴巴，用幾乎是把門撞開的方式奔進廁所。
她跪下，她掀開馬桶蓋，她……她又看到了無數的眼。
那種感覺再也壓抑不住了。
一隻獸，從她的胃裡爬出、爬過她的食道、爬過她的喉嚨，從她的嘴裡猛然衝出，然後撞進冰冷的水裡。
撞得四分五裂。
酸液、甜漿、苦水、辣汁，流過她潔白的犬牙，從她蒼白的嘴角滴下，滴進獸四分五裂的屍塊裡。
把水面蕩出一陣波紋，把屍塊蕩出一股撲人的酸氣。
她掩住口鼻，泫然欲泣。
「嗚……」
然後她又看到了。
死獸身上的縫一道道張開，一隻隻眼從中浮出。
「骨碌碌」「骨碌骨碌」「骨碌骨碌骨碌骨碌……」
又是那種感覺。可是乾枯的胃卻早已擠不出任何殘渣，少女只能乾嘔。
她的左手向上摸索，握住一個硬物，她用力扳下。
一個漩渦，把獸的屍塊吸進、把屍塊上的眼吸進。
一陣唰聲，水面再度清澈。
清澈得足以倒映少女清秀卻又枯槁的臉。
她凝視著她的倒影，她的倒影也凝視著她。四目相交。
剎那間，她明白了。
「原來一切都是因為你們……」
她再也受不了了。
她的雙手在臉龐上摸索。她再也受不了了，她要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問題。
一勞永逸。
食指插進眼角，無名指與小指壓住另一端。
拔。
痛、很痛、非常痛，但是痛沒關係。
她要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問題，一勞永逸。
中指與食指插進眼角，大姆指壓住另一端。
快了。她的嘴角微微揚起。
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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